書名:犛牛日和:我的安多之旅與藏人朋友
原文書名:
產品代碼:
9789864597208系列名稱:
Culture+系列編號:
VU0004定價:
520元作者:
李崇瑜頁數:
352頁開數:
14.8x21裝訂:
平裝上市日:
未定出版日:
未定出版社:
積木(城邦)CIP:
536.25市場分類:
人文社會產品分類:
書籍免稅聯合分類:
心理勵志類- ※缺書中
商品簡介
#東藏 #安多 #康區 #藏區
除了西藏,還有東部的藏區
除了藏族,還有一個個藏民
一場歷時七年的田野之旅
在國外接受到的資訊容易流於極端,人權團體和藏人中央立場發出的新聞,大多是在中國境內受到壓迫,藏人們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中國官方的敘事,則是完全的大外宣:中國建國後藏人從封建的壓迫中解放,從此脫離農奴開始幸福快樂的日子──
實際接觸,便會知道藏人的狀況並非如此兩極,而是在中間擺盪且非常複雜。
從台灣到日本研究西藏,再深入藏區,直到2019──
見證安多社會變遷,書寫牧民生活日常
以微物與群像,重構一個不那麼兩極和沉重的藏人世界
台灣與西藏的關係,比你想像更近
國民政府遷台後為了證明自己的正統,吸收流亡藏人為僑胞,但教育政策最終失敗,不是逃逸,就是與教養設施斷絕往來……
回民出身的馬家軍自清末開始統治青海和甘肅,民國之後依附軍閥繼續壯大並歸順國民黨。馬家統治時對安多藏區各地進行戰爭和掠奪,安多藏人厭惡回族,多少和馬家脫離不了關係……
以為《賽德克巴萊》是禁片,是因為用少數民族的語言拍片在中國根本無法想像,但中共和國民黨都拿霧社事件當作「中華民族」抗日的象徵……
各種實名制和監視不斷加強。到了疫情時代,連犛牛比人多的各村落之間都設置了檢查哨,以防疫為名加強監控。藏人的政治環境令人想到台灣白色恐怖時期的空氣……
青海那麼大,卻留不住年輕的藏人,運氣好的曾經留學日本,但最終也要回中國……
因學習藏語而結識的藏人朋友,在行動硬碟的「自由路」資料夾放滿禁書,後來卻加入體制,監控自己的同胞……
日常趣事:
拒絕將任何書本放在地上,食物卻沒所謂
野餐文化深植藏人基因
影印店隱藏版禁書目錄
世界上叫丹增的人,大概比台灣的怡君和宗翰還多。
蟲草經濟、松茸不貴
藏族男生只會吃和睡?
除了天葬,還有風葬
藏民的長袍是高原生活智慧結晶
2017年8月,政府宣布不再編列蒙藏委員會的預算,並在年底正式將其裁撤,相關業務交由陸委會執行。中華民國政府遷台近70年,終於完全放棄蒙藏事務。西藏,不管是對現在實質支配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或是中華民國來說,都是特殊的存在。早在清代開始,滿人皇帝和西藏政權就建立了供施關係,這樣的關係在主權疆界分明的現代國家概念中,是無法被接受的存在,西藏問題也從此開始。
教科書上的西藏,有青稞、高原之舟犛牛,還有藏傳佛教信仰。藏傳佛教在台灣經濟起飛時開始普及,已成主流宗教。西藏的政教領袖達賴喇嘛,在獲得諾貝爾和平獎後,更成為超越宗教的卡利斯馬領袖,在年輕人之間也有相當的人氣。但為何西藏的領袖會住在印度,西藏是怎樣的地方,則是個陌生話題。
中國境內的西藏,除了西藏自治區之外,青海、甘肅、四川和雲南等省也有許多藏人居住。這些地方可以說是西藏的傳統領域,只是被劃進了中國的行政區分。傳統上藏人自己將西藏分為三大區:衛藏、康和安多。
我在2013年前往青海學習藏語,理解到西藏各地巨大的差異,也開始學習青海╱安多的歷史。覺得奇妙的是,在中華民國時代支配安多大部分區域的軍閥,是後來國民黨政府的駐沙烏地阿拉伯大使馬步芳。馬步芳在當地以屠殺藏人的惡名聞名,許多藏人想到台灣就會聯想到國民黨和馬步芳,進而露出厭惡的表情,這也讓我對安多地區和台灣的種種連結產生興趣。
在安多做人類學的田野調查時,每天在牧民的村落吃青稞,放犛牛。除了這些和平的日常以外,藏人所處的政治環境總讓我想到台灣白色恐怖時期的空氣。從我開始前往青海的2012年開始,到疫情爆發前2019年最後一次前往該地為止,各種實名制和監視不斷加強。到了疫情時代,連犛牛比人多的各村落之間都設置了檢查哨,以防疫為名加強監控。
本計畫便是想要經由寫作,讓大家可以更理解西藏,尤其是位於青海省的安多地區。從交換學生和田野調查經驗出發,介紹藏人牧民的日常生活,並且理出中華民國台灣和藏區的歷史關係,讓台灣讀者知道,西藏雖然遠在天邊,但我們其實沒有距離那麼遠,甚至連他們現在呼吸的敏感空氣,都和我們不久前經歷過的一樣。
#東藏 #安多 #康區 #藏區
除了西藏,還有東部的藏區
除了藏族,還有一個個藏民
一場歷時七年的田野之旅
在國外接受到的資訊容易流於極端,人權團體和藏人中央立場發出的新聞,大多是在中國境內受到壓迫,藏人們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中國官方的敘事,則是完全的大外宣:中國建國後藏人從封建的壓迫中解放,從此脫離農奴開始幸福快樂的日子──
實際接觸,便會知道藏人的狀況並非如此兩極,而是在中間擺盪且非常複雜。
從台灣到日本研究西藏,再深入藏區,直到2019──
見證安多社會變遷,書寫牧民生活日常
以微物與群像,重構一個不那麼兩極和沉重的藏人世界
台灣與西藏的關係,比你想像更近
國民政府遷台後為了證明自己的正統,吸收流亡藏人為僑胞,但教育政策最終失敗,不是逃逸,就是與教養設施斷絕往來……
回民出身的馬家軍自清末開始統治青海和甘肅,民國之後依附軍閥繼續壯大並歸順國民黨。馬家統治時對安多藏區各地進行戰爭和掠奪,安多藏人厭惡回族,多少和馬家脫離不了關係……
以為《賽德克巴萊》是禁片,是因為用少數民族的語言拍片在中國根本無法想像,但中共和國民黨都拿霧社事件當作「中華民族」抗日的象徵……
各種實名制和監視不斷加強。到了疫情時代,連犛牛比人多的各村落之間都設置了檢查哨,以防疫為名加強監控。藏人的政治環境令人想到台灣白色恐怖時期的空氣……
青海那麼大,卻留不住年輕的藏人,運氣好的曾經留學日本,但最終也要回中國……
因學習藏語而結識的藏人朋友,在行動硬碟的「自由路」資料夾放滿禁書,後來卻加入體制,監控自己的同胞……
日常趣事:
拒絕將任何書本放在地上,食物卻沒所謂
野餐文化深植藏人基因
影印店隱藏版禁書目錄
世界上叫丹增的人,大概比台灣的怡君和宗翰還多。
蟲草經濟、松茸不貴
藏族男生只會吃和睡?
除了天葬,還有風葬
藏民的長袍是高原生活智慧結晶
2017年8月,政府宣布不再編列蒙藏委員會的預算,並在年底正式將其裁撤,相關業務交由陸委會執行。中華民國政府遷台近70年,終於完全放棄蒙藏事務。西藏,不管是對現在實質支配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或是中華民國來說,都是特殊的存在。早在清代開始,滿人皇帝和西藏政權就建立了供施關係,這樣的關係在主權疆界分明的現代國家概念中,是無法被接受的存在,西藏問題也從此開始。
教科書上的西藏,有青稞、高原之舟犛牛,還有藏傳佛教信仰。藏傳佛教在台灣經濟起飛時開始普及,已成主流宗教。西藏的政教領袖達賴喇嘛,在獲得諾貝爾和平獎後,更成為超越宗教的卡利斯馬領袖,在年輕人之間也有相當的人氣。但為何西藏的領袖會住在印度,西藏是怎樣的地方,則是個陌生話題。
中國境內的西藏,除了西藏自治區之外,青海、甘肅、四川和雲南等省也有許多藏人居住。這些地方可以說是西藏的傳統領域,只是被劃進了中國的行政區分。傳統上藏人自己將西藏分為三大區:衛藏、康和安多。
我在2013年前往青海學習藏語,理解到西藏各地巨大的差異,也開始學習青海╱安多的歷史。覺得奇妙的是,在中華民國時代支配安多大部分區域的軍閥,是後來國民黨政府的駐沙烏地阿拉伯大使馬步芳。馬步芳在當地以屠殺藏人的惡名聞名,許多藏人想到台灣就會聯想到國民黨和馬步芳,進而露出厭惡的表情,這也讓我對安多地區和台灣的種種連結產生興趣。
在安多做人類學的田野調查時,每天在牧民的村落吃青稞,放犛牛。除了這些和平的日常以外,藏人所處的政治環境總讓我想到台灣白色恐怖時期的空氣。從我開始前往青海的2012年開始,到疫情爆發前2019年最後一次前往該地為止,各種實名制和監視不斷加強。到了疫情時代,連犛牛比人多的各村落之間都設置了檢查哨,以防疫為名加強監控。
本計畫便是想要經由寫作,讓大家可以更理解西藏,尤其是位於青海省的安多地區。從交換學生和田野調查經驗出發,介紹藏人牧民的日常生活,並且理出中華民國台灣和藏區的歷史關係,讓台灣讀者知道,西藏雖然遠在天邊,但我們其實沒有距離那麼遠,甚至連他們現在呼吸的敏感空氣,都和我們不久前經歷過的一樣。
作者簡介
李崇瑜
1984年生於台北,大學太混畢不了業跑去學日文。誤打誤撞在日本踏入西藏研究的世界,十年間夏季都和指導教授在藏區各地走跳。滋賀縣立大學人間文化學研究科碩士,研究安多藏人牧民的土地利用。興趣是講幹話。二十年前曾想人生有一天要環遊世界,但現在只想踏破藏區。
書籍目錄
序,或是自介
第一部
旅行
1 進藏
「你們藏族也是中華民族,怎麼可以這樣講話!」
2 西藏
「我沒去過西藏自治區」
3 遠行
「你學安多藏語就像去日本留學卻特地學了青森腔一樣」
4橫斷
「你們有看過這本《苦才是人生》嗎?我讀了以後很感動,就決定要去拉薩!」
5 象徵
「當鐵鳥在天空飛翔,鐵馬在大地奔馳之時,藏人將像螞蟻依樣流散世界各地,佛法也將傳入紅人的國度。」
6 夢境
「回想起來,以前以為的和平氣氛就是個假像」
第二部
留學
1琵琶湖畔的異鄉人
「アホろヘ寂ウゑスペゼ。」
2西寧
「築牢各族人民共同維護祖國統一,維護民族團結,維護社會穩定的鋼鐵長城!」
3永仲
「我們的新聞聯播,只有一開始的那句報時是真的」
4朝聖
「我想去見嘉瓦仁波切。」
5安多藏語課
「我藏語一點說會」
6 塔巴
「讓你看看我們藏族人的力氣!」
第三部
田野
1 進入田野
「所以你是來研究我們藏族人。」
2 T村
「貴南是貧窮縣,生活不太好,不能代表安多吧。」
3 一家之主
「共產黨和仁波切的問題我不知道啦,總之我們很想見他。」
4 縣城
「你們有縣志嗎?可不可以讓一本給我?」
5勞動力
「藏族男生只會吃和睡」
6 終章:2019
後記
李君西藏與我╱棚瀨慈郎
參考資料&推薦書目
推薦序/導讀/自序
序,或是自介
2021年6月,運氣好到不可思議,我在新冠疫情升到三級的同時搬進台南新家。疫情和大雨轟炸中,同樣住在台南的作家朋友黃崇凱建議我,反正在家也是閒著,不如寫一篇關於《馴羊記》的評論。托他的福,文章改了幾次後登上OKAPI書評。我想,應該是因為那次的鼓勵,讓我覺得可以真的開始寫本關於西藏的書了。
早在我還在日本念書時,某年春假回台灣參加西藏抗暴遊行,同行朋友就建議我可以把自己的田野紀錄寫下來。雖然聽了覺得心動,但說到執行,我一直是個懶惰的人。每次打開電腦和田野筆記,都是打了幾個字之後就卡住放棄。當時只有日文寫作的需求,覺得自己沒辦法切換用中文寫東西。
我會踏入西藏研究的世界,是因為一連串的巧合。剛成年的時候,興趣是騎機車旅行和環島,去過一些部落,開始對台灣原住民產生興趣。接著加入山服隊,又重考進東華大學民族文化系,但都在中途放棄。當完兵到日本學日語,意外學得不錯,好像發現了自己的天賦。不過後來才知道,我人生中的外語技能,全都點在日語上了。總之那時候因為日語不錯,決定留在日本讀大學。想到之前半途而廢的民族文化研究,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人類學。
2011年3月11日,日本東北發生大地震的當下,我正在神戶的租屋處和日語學校朋友打電動。我們都考上大學,即將在下個月各奔東西,因此不想放過任何可以一起鬼混的時間。我們玩得太投入,甚至不知道有地震,直到傍晚去買晚餐,在車站前拿到報紙的號外刊,才知道出大事了。
那段時間日本全國籠罩在不安的空氣中,各大學都在討論要不要如期開學,或是思考是否要在不適合慶祝的時節舉行開學典禮,我就是在這樣的氣氛下開始日本的大學生活。大學位於日本最大的湖泊琵琶湖畔,而我為了方便上學,選擇住在學校旁的農村裡,租屋是一間古老大宅的倉庫。明明就是老倉庫,卻起了個有點微妙的名字:藏部House。藏在日文是倉庫的意思,部只是為了表現b的發音,用漢字轉寫Club的諧音梗。回想起來,學校在湖邊和住進有「藏」字為名的物件,真是個有趣的偶然。
我就讀的科系可說是文學院加社科院的綜合拼盤。日本史、東亞考古學、現代韓國論、現代中國論、民俗學、文化人類學等,都可以在大一大二修課,然後選擇一門專業,跟著教授寫畢業論文。我在入學前就看過教授名單,知道有不少人類學的教授,想說可以回台灣做田野調查,寫一篇原住民相關的論文,搞不好還能以田野為藉口回台灣長住一段時間,節省些留學開銷。
開學第一周,學校幫留學生辦了一場歡迎會,讓全校的留學生來白吃白喝,也讓對外國人有興趣的日本學生可以一起同樂,認識彼此。剛從日語學校畢業的我,早就習慣滿滿外國人的場合,況且當時不管到哪個學校,中國留學生都占大多數,對我這個在日本不太想講中文的人來說有點煩。畢竟,他們一聽到你從台灣來,馬上就切換成普通話,還要強迫推銷大家都是中國人的觀念。
歡迎會上,我和一個大鬍子教授對到眼,於是我們開始聊天。他的名字叫棚瀨慈郎,是系上其中一位文化人類學教授,我接著問棚瀨教授研究的田野是哪裡,他回答:西藏。
「天啊!西藏!好酷!但西藏有什麼啊?」我心想,開始問他關於西藏的問題,棚瀨教授說歡迎會有些無聊,不然換個地方聊吧。我表示同感,教授問我住在哪,我回答學校後面村子的時候,他說那麼巧,他也住那,不如去他家吧,於是我們就去他家吃飯聊天。那天的話題其實大多圍繞在台灣,原因是教授最近才剛去台灣旅遊。我的人生和西藏連上線,也許該回溯到那個瞬間。
因為認識了棚瀨教授,我在大一就選修原本是高年級選修課的基礎藏語和印度西藏文化論。稍微知道西藏和中國的複雜關係後,我在大二選了在讀賣新聞當過記者的荒井利明教授開的「現代中國概論」課程,進而開始對中國產生興趣。
消化中國議題,對我而言不只是學習新知,也是重新建構自己的認同和史觀。從留學日本開始,我被強迫面對「台灣人是什麼」這一個問題。2009年我一到日本,就在辦理居留時,看到自己居留證的國籍欄位被寫上「台灣省.中國」。當下我試著和帶我去辦證件的日語老師抗議,但這是個無法更改的政治現實。在日語學校的下課時間,中國學生會試著挑釁,笑著問我台灣是不是中國的一部分。聽說其他台灣同學會因此和他們吵起來,但我選擇和平,跟著他們一起笑,回答:「你們說是就是吧。」
這些心裡的複雜情感就這樣被我帶進大學。311震災之後,因為台灣人的熱情捐款,意外地改變了日台關係。日本人「忽然發現」台灣人和中國人不一樣,我們的證件在短短一年,就從中國台灣省變成台灣。不過,我還是得面對從小接受的國編館中國教育和心中那塊中華民國虛構領土。出身自外省家庭也讓我對許多事情感到困惑。家中長輩一直很討厭,提到時總是不忘損幾句的前總統李登輝,在日本人口中是完全不同的樣貌。我進大學後,學到的所有東西都衝擊著體內的史觀。
我和棚瀨慈郎教授熟稔以後,發現我們的興趣喜好非常相似,他便開始建議我去西藏看看。正巧,在我入學的同年,學校來了幾個藏人留學生,他們從青海省的大學日文系畢業,被日本人老師介紹來我們學校,由棚瀨教授照顧。和他們喝酒吃飯交流之餘,也聽他們說了很多自身經歷,讓我對西藏產生更多興趣。2012年某天,棚瀨教授問我暑假要不要一起去青海,藏人留學生D要回老家,可以接待我們。我聽了非常開心,覺得不能錯過這次機會。同時,教授也建議我去中國其他地方看看,於是我買了從大阪到上海的船票,決定先前往上海和北京,接著再去西寧市和教授他們會合。
那次的旅行讓我徹底地迷上了西藏和中國,回日本後更認真地閱讀相關知識。也是在那時,棚瀨教授說因為和青海的大學簽了交流協定,我們學校的學生也可以去當地交換學生,叫我考慮看看。青海省西寧市對一個不會中文的日本學生來說可能是個難關,但如果是想要探索西藏文化又精通華語的學生來說,應該是天國般的地方。我猶豫一下,便決定不要放棄這個機會,而後我也成為從本校史上唯一前往青海的交換學生……
半年的青海交換學生生活,除了每天的藏語課以外,我認識了許多藏人,也在課餘時間去了不少地方。其中,因緣際會認識的同校藏學系學生東主,曾邀我去他的老家T村玩,當時雖然只有短短幾天,但我也萌生了想要再去的念頭。於是,我在大四要寫論文時,選擇把田野從台灣原住民換成青海的T村,同時也決定要升學進入研究所,繼續探索西藏。
那幾年的夏天不是在出田野就是在旅行,但都離不開西藏。進到博士課程後,我的心情載浮載沉,覺得自己並不喜歡,又或者也無法產出論文,但對西藏的愛沒有絲毫減少。回台灣工作一段時間,心中還是想著要進藏,於是又復學回到日本湖畔的校園,想著跳島去西藏。當時,甚至有動過去西寧做個小生意當據點,以便留在那邊的念頭。
天不從人願,我在2019年最後一次去青海時,在當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迫空氣,猶豫再三,決定暫緩田野計畫,先回台灣觀望和尋找替代方案。隔年初,新冠肺炎疫情爆發,世界封閉,我和當地的連結剩下偶爾和藏人朋友們傳傳訊息和視訊通話,直到現在。
被問到為什麼想要寫西藏時,我常常陷入沉思,如果不想寫研究論文,市面上的西藏出版物已經夠多了,西藏不需要被我再消費一次。但在台灣看到的西藏論述,我又大多無法全部買單。西藏被夾在中國國族和西方人權兩種大敘事之下,被塑造成兩種極端的形象──從封建被解放的中國少數民族和被中華帝國壓迫的苦難民族。但我在當地生活實際感受到的,是和這兩種形象離得遙遠,有種微妙親近感的空氣。
我喜歡的人類學作家阿潑,在幫鄧湘漪之著作《流亡日日》寫的書評中,提到她在中國遇見歌頌黨的藏人時受到的衝擊。在台灣,接觸到的西藏意識形態偏向達賴喇嘛和流亡政權,但在中國境內的數百萬藏人,生活和意識形態,非常的多樣複雜,絕非鐵板一塊。藏人朋友們在日本時可以暢談各種禁忌,但回到中國境內,大家便會語帶保留,對時政的意見批評都變得幽微。我思考了很久在當地感受到的親近感是什麼,最後終於得到自己的答案,似乎就是白色恐怖、經濟起飛時期,長輩談論政治時依然語帶保留的那種台灣氛圍。
2014年夏天,台灣學運爆發不久之後,我在面試京都大學碩士班時,曾被一位教授問道:「你覺得台灣人的身分,會不會影響你做研究時的立場?」當時的我有些不知所措,學運結束後的自己的確民族主義爆發,但我還是回答了我會盡量保持中立之類的場面話。
「我在書中想寫的,是充滿自己立場的東西。」也許是受人類學訓練和自身個性的關係,總是不想要明確的表達立場和讓自己出現,所以到可以說出這句話為止,我花了很多時間掙扎和反省。
我對西藏的認知,是建構自台灣的生命經驗、日本留學和青海生活的總和。旅行、留學和田野,是我認識西藏的三種方式,所以我將文章分成這三個部分。我在2013年9月到隔年1月在西寧市的青海民族大學交換學生,扣掉2018年回台灣工作不算,2012年到2019年的每年夏天,我都在西藏各地旅行和做田野調查。2014年8月第一次到T村進行田野調查,2016年的5月和6月,為了碩士論文在T村進行了較長的田野調查。
我試著描寫自己熟悉的一些事物,建構一個不那麼沉重的西藏。雖然在政治和意識形態上,西藏終究無法完全從西方和共產中國的兩種大敘事脫離,但我希望透過書寫,讓大家知道更日常的一些面向,因此我選了旅行點滴、在當地最親密的人們和熟悉的地方當作關鍵字。數年的西藏各地遊歷中,和師匠的對話以及所見所聞,作為對比田野的材料,對我而言是相當貴重的經驗。
文章中出現的藏人,以英文代號的人是我在日本認識的,表示對方有留學經驗;用中文出現的,是我在藏區認識的藏人。當然,為了保護當事人,這些名字都是假名,以藏人常見的名字拼貼出現。至於地名,除了村莊名稱我以代號稱呼外,都使用真實名稱,省略的部分,則是我覺得有些敏感不想直說,但我想在網路時代也不難查到的東西。
當然,隨著時間的推進,我發現自己的書寫有其時效性。2012年我第一次進藏,正逢習近平上任,荒井老師和許多學者都期待習近平和他父親一樣是個改革派,但結果是十幾年來政治環境不斷緊縮,我感受到的周圍氣氛也趨向負面緊張。2019年最後一次的西藏經驗,更是讓我感到沉重苦悶,T村家裡的共產黨員爸爸也首度鬆口,小聲批評了黨的領導人。也是那個瞬間,讓我聯想到台灣和西藏的相似──全民拚經濟,但政治歸政治,XX歸XX的氛圍。讀懂空氣,大概是我在日本學會最有用的技能。如果讀者能從我的文字中嗅到一些西藏的氣味,那就是我最大的榮幸吧。